今天是周五，谢屿的心情比较愉快，一是因为明天不用上课，二是因为他要搬家了。
他今天没有骑摩托而是走路回家，总是行色匆匆地穿梭在高楼间，偶尔走走地面也是难得的风景。谢屿甚至对着路边橱窗里的仿生人微笑起来，这个仿生人女性以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回应他。
“先生，看起来你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。”它隔着橱窗跟他对话。
“是的，我要搬家了，你知道什么是家吗？”谢屿模仿它的腔调。
“我想我知道，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家。您的目光70%的时间都停留在我的胸部，我觉得我可以让您满意。”它的双臂交叠在一起，挤压胸口的赘肉。
“两句话就图穷匕见，yogo应该把你的对话逻辑链设置得再长一点。”谢屿不带丝毫留恋地离开了，他没钱，而且仿生人怎么可能给他家的感觉？如果只是为了doi，蕾蕾小公主不香吗？
约克郡市区的街道，每一公里就能看见一家性偶店，可见夜城人的生活压力之大。之前谢屿在电屏上看到，专家表示性偶店的普及缓解了人们的压力与焦虑，大幅降低了夜城犯罪率，并且扩大了单功能性暧用仿生人的市场需求，建立起一条全新的产业链，变相促进了夜城的经济，总之性偶就是最完美的存在，神明的造物。
但大家都清楚，这只是官方为了解决人地矛盾而出现的说辞，只有loser才会沉溺于跟性偶doi。
蓝星第五次全面战争结束后，各大势力的可利用土地进一步减少，各方都在积极寻找方法来降低生育率，夜城开始普及性偶，南半球强调兽化人与正常人类的平等关系，出台“兽化人与人类婚姻临时法案”——因为兽化人与人类间存在生殖隔离，无法生育。
不过夜城人确实习惯了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去性偶店寻求安慰，不过一旦他们东山再起，就会把低劣的性偶抛在脑后，寻找人类的另一半。
于是yogo响应夜城大人物的号召，推出了高级仿生人伴侣，智能程度与身体结构都向人类高度靠近，目前来看，反响好像不错。
但是这跟谢屿都没有关系，他只想着怎么搞钱。现在他已经有钱租房了，下一步就是有钱买房，至于要还林昭歌的债？他不知道还差多少个任务，反正不停地战斗、不停地死亡就对了。
谢屿走回家时，太阳正好落山，可以看见月亮在天际发光。据说之前的月亮是跟蓝星一样的自然天体，好像在第五次全面战争时被各方乱战给毁掉了。
他打开门，发现了在客厅等他的贺心，少女居然从卧室出来了。她冲他笑了笑，谢屿愣住了，因为他好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贺心，让他想起九年前少女面对他天真无邪的笑。
后来他陪着她看肥皂剧时，知道了一种叫做兰花的植物，男主角用它来赞美女主角，说她是空荡山谷里的幽静兰花。不知怎么的，那一刻，他想起了少女初见时的笑容。
后来贺心十四岁生日时，谢屿用暑假打工攒的钱给她买了一株电子兰花，真花太贵了，他没法像电屏里的男主角一样送给她。男孩对女孩说，以后一定会送她一盆真的兰花。
少女很喜欢它，养了它两年，直到二人上高中时。这株电子兰花的更换芯片停产了，两年时间，也算长寿了。
谢屿现在回忆起来，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，兰花在上高中时死了，他们也在上高中后变了。
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
“我帮你收拾行李吧。”少女的声音清澈又温柔。
他点了点头，他们一起走进谢屿的房间。
其实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多东西好收拾，除了校服之外就两件衣服——一件黑色的长袖衬衫和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，就是当初被贺心一口气弄脏的两件。
一些文具，几本书，几本漫画——谢屿喜欢看纸质的东西，有种特别的感觉。
一个微型终端，他一般把它当闹钟，这还是当初谢屿自己带过来的，用了快十年了。
就这么点东西，其余的都是贺心家的。战斗用到的东西都在市区的活动安全屋里放着。
贺心本来想把被子和床单给谢屿带着，但是他拒绝了。她只好把那两件衬衫翻来覆去地叠，翻来覆去地叠，谢屿也没有阻止她。
叠着叠着，她的眼泪突然滴下来，打在洗得褪色的衬衫上，染出深色的痕迹。
“我记得你的衣服好像都是手洗的？”她看着手里的衬衫。
“我就这两件衣服，每天都得洗，阿姨嫌单独用洗衣机洗太费电了，让我手洗。”谢屿在她旁边解释。
贺心觉得自己没脸看他，她好像很少在意过少年的辛苦，只是一味享受着被爱的滋味。
“感觉、这几年、过得好快啊。”贺心的声音颤抖得停不下来，“感觉、我什么、什么都没做，你就要离我而去了。”少女知道，这是她自作自受。
谢屿没有回答她。
“你好久没有抱过我了，可以再抱抱我吗？”她忍住哭泣，强颜欢笑。
他张开双臂，少女紧紧地抱了上来，仿佛下一秒二人都会死去。
“以前每次我不开心的时候，你都会这样紧紧抱住我。”少女还在回忆，也许只要不停地回忆，她就可以重新回到以前的日子，待在少年的身边。
“该走了。”谢屿提醒她。
到门口时，少女关上门，跟他一起走了出来。
“让我再送送你吧。”少女向他哀求。
二人上了电车，谢屿的摩托停在学校了。正值下班的高峰，电车里很多人，贺心挽住了他的手臂。
到站后，谢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，少女顿了顿，没有说话。
公寓与车站很近，谢屿很快就来到了自己的新家门前。
“我可以进去坐坐吗？”少女又说。
他拒绝了，“屋子刚刚能住人，味道不好闻，你鼻子不好。而且这没有客人坐的地方，算了吧。”
这么急着搬出去吗？没有坐的地方，那也没有设想过她以后会来吧？少女抓住了一切让她绝望的细节。
“最后抱一次。”贺心说。
谢屿没有拒绝。
贺心把头埋在谢屿的胸口，呼吸少年的味道。
“晚上少开几盏灯，可以省电。”少女叮嘱。
“嗯。”
“衣服还是手洗的话，记得买不伤手的洗衣液。”
“嗯。”
“白天在家的时候……”
其实这些，艾达小姐早就跟他说过。
谢屿的心一片平静，“小心，谢谢你，今天我又看见了之前的你。”
少女的眼泪决堤而出，“谢屿，小屿，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吗？”
少年最后的一句话。
“我还欠你一盆兰花。”
谢屿看着贺心远去的孤单背影。
他还欠她一盆兰花。
他也只欠她一盆兰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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